天上花,湖中梦
夜晚,没有风,湖水平静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,映照着没有星月的夜空。湖天之间,近处的树林,远处的楼房,以它们起伏跌宕的曲线勾勒出地平线神秘的轮廓。夜空和湖泊,是两个轴对称的浩瀚空间。湖畔集聚着数不清...
夜晚,没有风,湖水平静得像一面巨大的镜子,映照着没有星月的夜空。湖天之间,近处的树林,远处的楼房,以它们起伏跌宕的曲线勾勒出地平线神秘的轮廓。夜空和湖泊,是两个轴对称的浩瀚空间。
湖畔集聚着数不清的人。人们默默地注视着宁静的湖面,期待着奇迹的出现。音乐响起,仿佛是从湖水里飘旋而出,在空旷的湖水之间回荡。紧随着音乐,湖天交界处突然蹿出一道道暗红色的光点,犹如活泼的蝌蚪,从湖水深处向深邃的夜空游戏,也像犀利的鸣镝,从空中呼啸着飞入湖底。只不过瞬间的工夫,这些蝌蚪和鸣镝便轰然炸裂,变成一朵朵巨大的彩色花朵,在夜空中缓缓绽开。原本幽暗寂静的天和湖,霎时被照得亮如白昼。由晶莹耀眼的火星和彩焰构成的花朵,应和着优美的音乐,伴随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,在空中一轮又一轮竞相开放。焰火消失后,天上留下了一团团白色的烟雾,这些烟雾,也是花卉的形状,它们随风飘动变幻,继续着焰火在夜空里演出的奇妙童话。而天上发生的所有一切,无一遗漏,都同时倒映在湖里……
如果你的想象力不贫乏,那么,在这些千变万化的焰火里,可以联想起大地上所有的奇花异卉,可以联想起一年四季中大自然的美妙风景。当然也会联想起和焰火有关的往事,回忆起和焰火有关的一些难忘瞬间。在中国,和焰火联系在一起的,都是喜庆的节日之夜,国庆,春节,还有那些欢庆胜利的时刻。在我儿时的记忆中,国庆之夜,是烟花的世界,每年国庆节的夜晚,挤在汹涌的人流中,走向南京路,走向人民广场。天黑下来之后,站在街道和广场上的人群都抬头仰望着天空,期盼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。这样的期盼总不会落空,当那些暗红色的蝌蚪飞上天空,欢快的爆裂声在空中炸响,满天的礼花,用缤纷炫目的光芒照亮每一双眼睛,也将彩色的记忆留在每一个人心里。而春节的焰火,则是另外一种景象,那是老百姓的自娱自乐,是孩子们欢天喜地的缘由。街头巷尾,屋顶阳台,到处有人在放烟花。那烟花,没有国庆的焰火蹿得那么高,也没有国庆的礼花那么辉煌,但热闹的气氛,却是国庆的礼花不能比拟的。如果把国庆的礼花比作花园里国色天香的牡丹,那么,春节的烟花就像大自然中漫山遍野的野花。
天上的烟花像什么?在听到有人这样发问时,除了那些美好的回忆,我的脑海中竟出现了一些和此时气氛毫不相干的景象。那是战争中的夜景:枪弹和炮弹在夜空中划出耀眼的弧线,随之而来的,是爆炸,是火光,是惊悸的呼喊和痛苦的呻吟……
经历过战争时代的人,都有这类恐怖的记忆。父亲在世时,曾经对我说过他的见闻。年轻时,他看见过日本飞机轰炸上海。飞机在天空中隆隆飞过,炸弹从天而降,如飞蝗,如黑鸦,成群成片,接下来就是世界末日般的景象,大地摇撼,火光四起,城市仿佛在地震中颤抖,浓烟起处,很多楼房轰然倒塌。完成魔鬼使命的日军机群很快消失,空中依然白云蓝天,但人间已是惨象遍地。生命的毁灭发生在炸弹落地的瞬间,无数人在爆炸中丧生,火焰里血肉横飞,遇难者少有完整尸身,到处可以看到死者的鲜血和肢体,连树枝和电线上也挂着血淋淋的腑肠……多少个完整的家庭,在爆炸声中毁灭,来不及留下流连人世的只字片言。曾有人目睹这样的景象,一个在街上奔跑的行人,被飞来的弹片削飞了脑袋,无头的身躯仍在路上疾奔,在人们的惊呼中,行者才倒地而亡……更凄惨的景象,是失去亲人的哀痛。人们至今仍记得,在被炸毁的火车站的站台上,一个未谙世事的孩子,坐在死去的身亲身边,惊惶无措地放声大哭,他的人生,就要从惨绝人寰的爆炸、从亲睹母亲在自己的注视下死去的噩梦中开始。一个记者拍了那个孩子坐在母亲尸体边痛哭的照片,第二天在报上发表,震惊了整个世界。那张照片,展示了战争的残酷,控诉了侵略者的罪行,也保存了那段惨痛的记忆。那个孩子后来的人生,没有人知道。今天,如果他还活着,也已经是年近八旬的老人。也许,那段可怕的经历,是追逐他一生的梦魇。
那个孩子的身边,也是烟和火……
前几天,看电影《东京审判》,遇到电影演员秦怡。看完电影,我们在一起谈观感,秦怡回忆起抗战年代的往事。当时,她在重庆,亲身经历了日本的大轰炸。当侵略者的轰炸机在天空盘旋时,无数人在爆炸中丧生,无数家庭在火光中破碎毁灭。秦怡说起一九四一年六月五日的重庆隧道大惨案,为躲避日军空袭,两千多人在隧道中窒息而死。秦怡说起那些在黑暗的隧道中苦苦挣扎,最后气绝死去的人的惨状。那些在隧道里死去的人,都是以站立的姿势挤成一堆,水泥的墙上被他们抓出了印痕……这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死亡。秦怡说着,眼睛里泪光闪烁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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