飞蛾之死
飞蛾,虽然他很小,却是一种很简单的能量形式。这种能量从打开的窗口纷至沓来,深入到我自己和他人头脑里无数狭小复杂的角落,所以他身上有着某种可悲而神奇的东西。好像有人取来一小滴生命原汁,极其灵巧地为他装...
飞蛾,虽然他很小,却是一种很简单的能量形式。这种能量从打开的窗口纷至沓来,深入到我自己和他人头脑里无数狭小复杂的角落,所以他身上有着某种可悲而神奇的东西。好像有人取来一小滴生命原汁,极其灵巧地为他装上羽翼,叫他来回穿梭飞舞,向我们展示生命的实质。这种展现十分奇特,叫人难以忘怀。望着他弓腰驼背,受人差遣,被人装扮,身负重荷,不得不特别小心特别庄严地飞舞,你会忘记一切。另外,你如果想想他生成另一种样子会怎么生活,就会带着一种怜悯来看待他简单的活动。
过了一会儿,他显然飞累了,落在阳光下的窗台上。奇怪的场面一结束,我也就把他忘了。后来,我抬起头,目光又被他吸引住了。他想重新飞舞,但显得很僵硬,很笨拙,只能飞到窗格底下;想飞到窗格上面却没有飞成。我因为注意旁的事情,一时间看到这种种徒劳的举动也没去细想,下意识地等着他重新飞起来,就像一台机器一时停了,等着它再启动一样,也不去考虑它停机的原因。大概试飞了7次以后,他在木质窗台上滑了一下,扇动着翅膀,背着地落到窗沿上。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引起了我的注意。我突然想到他遇到麻烦了。他自己爬不起来;双腿徒劳地挣扎着。但是,我伸出铅笔想帮他翻身的时候,才想到他飞不动、身体笨拙,是快要死了。我又把铅笔放下。
他的腿又抽搐了一下。我抬起头来,仿佛要寻找他与之战斗的敌人。我朝门外望去。怎么回事?想必到了中午,田里没有人干活。静谧与安宁代替了先前的喧闹。白嘴鸦飞到河里觅食去了。马儿一动不动地站着。但是那种力量依然聚集在外面,冷冷冰冰,对什么都不闻不问,似乎它在与这个干草色的飞蛾作对。做什么都没用,只能眼睁睁地望着小飞蛾的两条细腿在厄运即将来临之际乱踢乱蹬。如果愿意,厄运会淹没整个城市,不光是一座城市,还有大批大批的人;我知道什么也逃不了一死。然而,精疲力竭的飞蛾停了一会儿,又开始蹬腿,这最后的反抗非常精彩,十分激烈,终于他翻过身来。人的同情心自然都是向着生命的。而且,虽然没有人在意,没有人知道,这个微不足道的小飞蛾还是拼命地与这么巨大的力量抗争,保存别人看不起也不愿保留的东西,此情此景会给你一种奇特的感动。同时,你不知怎么又会看到生命,一滴纯粹的生命。我又拿起铅笔,虽然我知道不管用。但就在我拿着铅笔的时候,死亡的迹象已经明白无误地表现出来。飞蛾的身体松弛下来,立刻又僵硬了。抗争结束了。现在微不足道的小生物死了。我打量着死飞蛾,是强大的力量打败这么卑微的对手,轻易取得了小小的胜利,这不能不让我惊讶。几分钟以前,生命令人奇怪,而现在,死亡同样令人奇怪。现在飞蛾翻过身来,体面安详地躺着,没有一丝怨言。是啊,他似乎在说:死亡比我强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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